既然有了創意 理當善待創意

【撰文/莫子】

從霍夫曼(Florentijn Hofman)的黃色小鴨(Rubber Duck Project)在香港維多利亞港事件當中,分外能令人體會到兩岸三地對待創意產業,誰依舊有著強盜的基因!

霍夫曼,當然不是黃色小鴨的始作俑者,但他卻是賦予黃色小鴨新的社會精神價值第一人。他透過後普普主義的手法,以大眾熟悉的圖騰來喚醒一種集體記憶,讓受庸碌摧殘的現代都會人,重新體會到簡單的快樂,原來是有溫度的。

黃色小鴨(Piyopiyo)是1991年誕生在日本長野縣的Creative Yoko Co,Ltd.公司,它也是這家公司眾多產品裡面相當熱銷型產品之一。黃色小鴨的本名叫Piyo Chan,而之所以會叫Piyo的原因,乃是於鴨子叫聲在日語發音跟Piyo很像。黃色小鴨家庭成員有奶奶、爸爸、媽媽與弟弟。當初在設定黃色小鴨這浴缸玩具的時候,很有意思的是已經賦予它種種個性,以期能夠讓它與小朋友產生輕易認同的建立。比如說,黃色小鴨的個性善良、樂觀、活潑,喜歡吃西瓜、烤地瓜、草莓冰淇淋;還有喜歡散步、游泳、唱歌、午睡⋯等。黃色小鴨不喜歡早起、運動、算術;討厭人類老是覺得鴨子應該要喜歡吃蟲與昆蟲,因為,黃色小鴨覺得蟲或昆蟲吃久了會很膩。除非⋯是大蟲或大昆蟲;例外。

黃色小鴨,還一度幫助了海洋學者成功觀察海洋環流的走勢。原來,1992年一艘裝滿塑膠小鴨的貨櫃輪,在北太平洋受到暴風襲擊,二萬多隻的小鴨掉入海中,誰知道它們就隨著海流漂呀漂地在海洋上流浪了14年,竟然分別在加拿大、美國東岸、英國北部⋯上岸,此舉大大幫助了海洋學者有了具體依據,進一步確切掌握海洋環流是如何一番走勢。

荷蘭藝術家霍夫曼並沒有特意去改造這個具有時間記憶的黃色小鴨外表,相反地;他把黃色小鴨人格特質當中的和諧與喜樂,透過放大的劇場效果來喚起眾人記憶;尤其巨大黃色小鴨置身在城市的河道當中,很輕易就能勾惹起城市人對於自身童年時的回憶。仔細去思考霍夫曼這份藝術工程計劃,他真確掌握物件本身的特殊性格,以一種毫不誇張或矯情的方式,讓所謂創意產業能夠回到樸素的人文色彩,這在現階段兩岸普遍高喊創意產業的同時,霍夫曼讓創意產業透過現成物件;而不是現代人時興的去製造一個具有時效性消費物體,這種回到一種生活本質的態度,不啻大大賞了那些自鳴得意大搞文創的人一巴掌,給文創是生產紀念品的官員與私人企業一個極大諷刺。

霍夫曼運用一個簡單的創意原理,卻相對大大撫慰了現代人疲憊的生活心靈,這其實也充分吻合創意產業活化的道理。令人不滿的是,霍夫曼的Rubber Duck Project從荷蘭出發到法國、巴西聖保羅、日本大阪,前面四個站毫無聽聞山寨版黃色小鴨,但到了第五站香港之後,吸引百萬人潮;相當於每七個香港人就有一個人是到過維多利亞港看過黃色小鴨,這當中確實產生了極高的經濟產值,也帶動初夏這一波香港商業機能。可是,就在這無限經濟生機勃然竄燒過程,台灣與大陸則已經不斷出現山寨版黃色小鴨,感到諷刺的是;兩岸都在大力鼓倡創意產業,卻也毫不遮掩去抄襲創意!此舉又如何令人信服既然是在鼓勵創意及文創產業升級,但何以不好好善待創意呢?

文創,固然是可視為一種本質性的商業產品,但所謂商業產品的背後應該涵蘊著更深刻的區域文化背景。我們在看韓國的偶像劇或流行音樂,這本來就可視為一種廣義的文創,韓國政府不遺餘力推銷流行文化到各地區,表面上好像是明星獲得極高商業價值,但骨子裡則是韓國政府推銷文化的勝利。台灣與中國缺少長遠性企業管理眼光,對文創又存在狹隘觀念,始終把文創縮小到單點或單項的消費性物件上,好像把某個藝術家圖騰轉印到生活用品,就是完成文創。但卻忘記通過物件,也能夠傳達精神文化,不是只去綁架物件的形制。通過物件是一種途徑,但不是唯一。文化,說實了;就是一種習慣。日本,把中國的茶文化演變成禪道。今天在台北則可看到有心人把本地的茶,慢慢演化出一股深度的品茶文化。這些,都是一種生活慣性被發揮無限大的文化現象,也是廣義的文創;更是把文創活化的最佳演繹。如果台灣與大陸只是看到黃色小鴨的商機就東施效顰,充其量只是複製一隻罹患禽流感的黃色小鴨,徒留海盜的惡名,又如何吸引更好的創意人投入?善待創意,不也該是鼓勵文創要先建立的基本心態!

【完整內容請見《當代藝術新聞》2013年7月號】

 

銷售恐懼症

【撰文/鄭乃銘】

『⋯在香港巴塞爾逛了二天之後,才深刻的發現原來畫廊老闆是很容易取悅的,取悅老闆的最關鍵手段只在於作品銷售得好。記得第一天進來的時候,或許業績還沒有真正開始動,幾位熟悉的老闆各個眉頭深鎖,笑得也極盡勉強,而他們或許也未曾察覺自己臉上的笑容如此僵硬吧!第二天再進入會場之後,情況確實有所改觀。昨天深鎖的眉頭,今天已經打開。笑容是那種壓抑不住的燦爛,態度變得親切到令我有點不自在⋯。我恍然大悟原來畫廊老闆與百貨櫃姐、精品旗艦店店員並沒有兩樣,在業績掛帥的金錢勢導之下,原來;大家都同時罹患了一種叫做銷售恐懼症的心理病』。這是一位藝術家臉書的內容,讀完;實在很難笑出來。

讀到臉書之後不久,我與這位藝術家碰到面,很自然就再聊到這事情上頭。我問他:你會不開心自己的作品被賣得好嗎?他的回答坦白也真誠。他說「這其實是很矛盾的。我一方面很開心自己的作品能被喜歡,但另外一方面卻又不是很樂於看到自己的作品被喜歡得很厲害;就是被搶購的那種感覺」。「前一陣子我接到一通陌生的畫廊老闆電話,這人的名字我自然是聽過,但卻沒有合作過。這位畫廊老闆老練的說明意圖,原來一位藏家想要我的作品,問我是不是能提供件作品給畫廊銷售。由於作品本身是有特殊場合與目的需要,因此我只能先允諾先把圖稿畫出來;再來看看是否合適。圖稿出來,藏家很滿意。但藏家則透過畫廊老闆來說,除了這樣一件之外,還要再購買另外三件作品。我聽得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我的作品本來就是耗時又耗材,根本不是短時間能量產的。更何況原初希望的那件作品還只停留在圖稿階段,動都還沒動;甚至也不知道做出來之後是否如圖稿一樣的理想?怎可能又橫生出額外三件呢!我於是很委婉拒絕,言明如果可行等原初想要的那件作品出來再說其他吧!孰不料這話竟惹惱畫廊老闆,惡狠狠罵了我好久,尚且指桑罵槐牽累其他藝術家,全都被這位老闆罵得豬狗不如、難以投胎轉世⋯」。「這交易自然沒再有下文。只是,我確實不太明瞭的是,畫廊老闆在買賣過程當中,似乎比較會少考慮到藝術家本身的立場,會忘記藝術家並非是一間工廠、並非只是一昧接訂單生產的工廠」。

「畫廊與藝術家當然都得要生存,可是,藝術家如果只是一個生產工廠,但卻忽略品管而只是一昧提供給畫廊來上架販售,那麼產品到底流向到哪裡?畫廊未必那麼地在乎。而如果市場出現過多作品被丟出來,畫廊會願意來保護藝術家嗎?而如果藝術家只是死要錢卻不顧作品的素質,一旦那天市場盡是充斥著太多瑕疵品,那藝術家還有未來可行嗎?光一件瑕疵品就足以把藝術壽命給夭折的」!

一件質不優的作品就推翻所有努力,這話也許說得有點誇張。但潛藏在這話背後的藝術市場慣性弊病,確實也值得被拿出來研議。

亞洲城市的畫廊環境,存在一種變態又畸形的畫廊受檢方式,那就是檢驗一家畫廊的標準竟是依靠銷售來論定好或壞;而不是來自於經營出質優且具影響性的藝術家。這說起來確實夠令人匪夷所思。今年的香港巴塞爾亞洲入選的畫廊,在被挑選前階作業幾乎都吃進苦頭。原來是巴塞爾主辦單位非常嚴格與畫廊進行參展作品挑選內容。主辦單位希望參展畫廊要真正祭出具有原發性品牌畫廊的經營特質。這也就是說如果你是一間山寨版畫廊;盡拿別家畫廊苦心經營出來的藝術家來作為自己畫廊營運內容,只想享受現成市場利益卻不願花心思去推展,這樣的畫廊就算多麼會賣畫,斷不可能入選參展。

同樣道理,能入圍參展的畫廊,香港巴塞爾就會極力說服你拿出畫廊的看家本領以饗藏家。舉例來說,你是一家以經營具標竿性華人現代藝術家作品見長的畫廊,雖然你很想舉出年輕當代藝術家作品,巴塞爾主辦方也會想盡方法說服你能夠拿出代表華人現代藝術家的作品參展。原因在於,經營內容的獨特性與代表性,將成為主辦單位建構博覽會內容賣點之一。這個潛規則充分能看出巴塞爾尊重畫廊正確的社會價值,也尊重畫廊產生的市場機制。西方的藝術市場生態因為歷史久,對於商業價值的地位樂於給予肯定,但反觀亞洲城市畫廊則多少都有點惺惺作態強裝清高。原因或許是差在藝術家並非不希望自己作品能賣,但卻更渴望畫廊不單單只是在賣作品;也應當願意花心血來推展、經營自己的藝術未來吧!

【完整內容請見《當代藝術新聞》2013年7月號】

 

在臨暗的邊界上—評風格涉《Rest in Peace》

導演找來十七具活跳跳的青春肉體,為的不是表現什麼生命活力,而是要找回被過於喧囂的網路世界所淹沒的寧靜。(風格涉/提供)
【文字/郭亮廷】

貼文總有沒人按讚的時候,沒關係,我憤世嫉俗也不是一兩年,反正大家拼命按讚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我轉念又想,如果我死了連個RIP的留言都沒有,那怎麼辦?我等於在最後關頭被宣判做人失敗。這麼說,Facebook還真是「非死不可」啊!臉書就是生死簿,沒有它一句話,靈魂便不得安息。或應該反過來說,到死都還不能下線,那就再沒有安息可言了。所以風格涉要做《Rest in Peace》,導演李銘宸找來十七具活跳跳的青春肉體,為的不是表現什麼生命活力,而是要找回被過於喧囂的網路世界所淹沒的,我們都會說、卻愈來愈不知道那是什麼的,寧靜,或死寂。

上線後,動物感傷

走進劇場,我們彷彿來到肇事現場,一輛汽車前方有一台機車翻覆,雨衣和安全帽肚破腸流一般,從椅墊下的置物箱滾落在地。假如眼前是在播放影集,案發現場勘驗完,馬上就是高潮迭起的辦案了,可偏偏這齣戲就是反高潮。反高潮不是說它很無聊,相反的,它一直用無聲的張力,維持無解的懸疑。於是一開場,演員就來破壞這個肇事現場,她將車子啟動,往觀眾的方向嗶嗶嗶倒車,眼看就要撞進觀眾席造成另一起傷亡事件,車子一拐彎,往側邊的小鐵門溜走了。肇事者逃逸,這下子誰來還死者一個公道啊!驚嘆號還懸在半空,突然場上的機車大燈乍亮,演員像鬼影一樣逆著光逼向台前,好像復仇者聯盟來討回公道,可是他們並未發動攻擊,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

他們究竟是誰?來做什麼?接下來靜默的表演恐怕只有更懸疑:演員默默脫掉身上的服飾配件,像是在繳回個人生前物品,可是脫到幾近赤裸,又在轉暗的燈光下吃起東西,有股蓄勢待發的氣息。對照前後關係,我覺得這批年輕男女是難民,他們在現實中受傷,所以剛剛越過邊界逃到這裡避難。這裡是哪裡?無疑是劇場,也極可能是網路世界,總之是真實和虛幻變得分際模糊的地方。

如上述,這齣戲的力道,來自於它總是耐著性子,硬是不將壓迫感推向爆點,不將語意模糊說破,就連換場都可以長時間處在視線不佳的昏暗中,可惜當它終於忍不住大聲表露情感的時候就露餡了,一瞬間,黑矇矇的演員都現形了,從捉摸不定、漫遊邊境的群鬼,被打回上線後容易感傷的動物。

(如何不)消費死亡

典型渲染感傷的段落,是眾演員一邊「上左右下踏點點踏點點」念口訣,一邊舞步愈跳愈快,快到有人不支倒地也不停止,只見一個身影滿場跑,對著躺在地上抽搐的身體「咻咻」叫,狀似急救。這儼然是一幅青春受難圖,雖然舞蹈動作以分解動作的口訣同步配音這類手法很搞笑,但是倒下的身體一再為哀傷的情緒加碼,直到舞台深處一個女孩抱著舞廳水晶球,孤獨地看著牆上流轉的光影,另一個女孩哼起《天空之城》的主題曲,實在令人一不小心就會反射性地淚崩。小心啊!像動物一樣情緒反射地表達哀傷,這和不花一秒的力氣敲下RIP能有多大差別?

所幸,導演在結尾扳回一城:演員一樣是一長排站在舞台前緣,不過這次,他們不但是在無言的靜默之中,更沉浸在無光的黑暗裡,只聽見有人吐水,我以為是嘔吐,細聽之下原來是在漱口刷牙,他們在黑暗中清洗自己。或者應該說,他們讓黑暗清洗了我們集體,因為接著,我們看到漆黑的身影緩緩謝幕,靜靜離開,可是沒有人鼓掌,沒有人想破壞這美好的死寂。就在這一刻,死亡停止被消費了,我們不再需要任何速成和現成的符號去宣洩感傷,我們只想靜一靜。

我甚至想說,這是劇場透過空的空間,讓我們察覺網路媒體對死亡做了多少過度詮釋,感受到寂靜之外都是多餘。可惜,導演加了我認為多餘的東西,就是燈光明亮的第二次謝幕。謝幕是劇場約定俗成的慣例,但如果劇場的慣例是無庸置疑的,臉書的慣用語如RIP為什麼就該受到質疑呢?再說,按照演出慣例走,就讓這齣戲到了最後還是需要掌聲,枉費它剛剛才讓我們面臨深沉的黑暗,卻覺得不需要恐懼,不需要一切。

【完整內容請見《PAR表演藝術雜誌》2013年7月號;訂閱PAR表演藝術電子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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